大学毕业之后被安排相亲。
相亲对象是高三当年的班主任。
不是,你相亲就相亲,拿当年我的黑历史威逼利诱算什么?试问,在岁月流转后,被迫坐在相亲桌前,面对着你高中时代的班主任,那是一种何等的滋味?
其实,也没什么特别的,只不过会让你如坐针毡。
「温同学,真是巧遇。」江秋柏斜靠在沙发上,金丝边眼镜下的眼神似笑非笑。
巧遇?巧遇个鬼。
我颤抖着拿出手机,想要质问母亲为何安排如此荒谬的相亲。
对面的目光如利剑般直射而来。
手一软,手机便落在了桌面上。
温知夏,你这是在害怕什么?你已经毕业了啊!!!
一份菜单被递到我面前,江秋柏的声音悦耳动听,「看看想吃些什么?」
不,我此刻毫无食欲。
尽管如此,我还是硬着头皮随意点了几样,他则追加了一份汤,优雅地卷起袖口,继续用那审视的目光锁定我。
说实话,我内心如同被蚂蚁啃噬。
这与当年我在教室后排偷吃泡面,他站在讲台上的目光如出一辙。
「同学聚会,为何你从未出席?」
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,但我明显感觉到他在「关切」我。
「主要是因为……工作太忙……」我随口编了个理由。
他凝视着我,「你不是在准备考研吗?」
哦,对了,我还没开始工作。
但为何要揭我的短呢!
我尴尬地笑了笑,「考研实在太难了,我一直在深入研究马克思主义精神。」
话音刚落,我明显看到江秋柏的嘴角微微上扬,仿佛一只衣冠楚楚的野兽,「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。」
这才想起来,他可是政治老师。
真是自投罗网。
当年,
在高三的分班浪潮中,他成为了学校新聘的政治教师,如同一位新晋的舵手。主课的老师们忙于驾驭多个班级的航船,无人愿意承担班主任的重担,于是教导主任一挥手,便将这份责任赋予了这位看似悠闲的新人。
当然,自从接管了我们班,他的生活便不再有闲暇。
说来令人羞愧,办公室里品茶的常客中,我便是其中之一。
这顿饭自然是索然无味,我只能低头狼吞虎咽,江秋柏坐在对面,偶尔询问我的近况,我也含糊其辞地回答。并非我有意敷衍,而是一见到他,我的内心便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。
他人回忆高三,那是青春的热血与感动的篇章。
而我真正回到了高三,却是青春的无知与噩梦的重现!
我是飞奔回家的。
母亲还在厨房里忙碌着切菜,看到我这么早回来,她有些惊讶,「这么早就回来了?你们怎么不散散步?」
散步?呵!
「妈,他是我高三的班主任。」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句话。
「高三班主任?」母亲惊讶地看了我一眼,然后又继续切菜,面色平静,「正好啊,你们认识,培养感情也方便。」
我愣在原地。
妈咪啊,您没事儿吧?
切完菜后,菜刀被重重地拍在案板上,「给你两个选择,考上研究生,或者拿下他,你自己选。」
我选择逃避,谢谢。
关在房间里,我盯着手机发呆,微信上的新朋友一栏出现了一个红点,验证消息——江秋柏。
三个字,简洁而直接。
我能想象他在输入这三个字时,那不经意的神情和微微上扬的嘴角。
我咽了咽口水,对着手机屏幕沉默。
通过?不通过?通过了怎么说?聊什么?
我颤抖着退出了页面,算了,我选择视而不见。
身为一名无业游民,我还兼任着家教老师的角色,每个周末我都会去小朋友的家中,监督他们完成作业,两小时三百元,每个月勉强维持着最低生活保障。
资本家听闻此情此景都会潸然泪下,人民政府若知晓我的处境,必定会立刻为我设立一个民生局。
“川川,开门。”我轻叩着门扉。
川川是个还算听话的小男孩,正读小学一年级,除了偶尔分心之外。
我特意带上了糖果和辣条作为礼物。
门一开,我便蹲下身,展示手中的棒棒糖,说道:“当当当,看——”
咦?
映入眼帘的是一双43码的大脚。
我顺着家居服向上望去,江秋柏的脸庞映入眼帘。
“温知夏?真巧。”他显得有些惊讶,随后推了推金丝框眼镜,挑起了眉毛。
是我……出现了幻觉吗?
川川的小脑袋从他腿旁探了出来,露出甜美的笑容,“温老师,这是我舅舅。”
舅舅?
这就是萍姐口中那个工作总是不着家,川川口中那个会吃人的舅舅?
江秋柏倚靠在门框上,深蓝色的居家睡衣,在他身上却能展现出一种斯文秀逸的气质。
他扬了扬胳膊,将门大开。
我明白了,这是示意我进去。
我迈步向前。
“温老师,为何不加我的微信?”他的声音带着慵懒和随意。
我腿一软,几乎想要跪倒在地。
我们好好说话,别称呼我为老师,这会让我折寿,谢谢。
他轻笑了一声,转身回到了房间。
我松了一口气,拍了拍川川的头,问道:“你舅舅是老师,你妈妈为何不让他教你?”
“舅舅说他只会高中的知识,不会小学的。”川川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天真无邪。
我,“……”
如果至少有小学二年级的水平,也不至于被人骗得团团转。
当川川将作业铺展在客厅的桌面上时,江秋柏也携带着一叠书籍匆匆而至。
“好友请求已发送,请通过一下,我将电子文档传送给你。”
在一阵手忙脚乱中,我接受了好友请求,随即对方迅速发送了十几个文档,每个文档的标题都赫然写着“马克思”、“毛泽东”、“邓小平”。
真是政治老师的风范。
“这些是我在职考研时准备的资料,大致都还在。”他一边滑动着手机屏幕,一边继续说道,“现在是九月份,你还有不足三个月的时间来备考,如果每天勤于练习,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。”
他那专注的神情,与当年赠我“五年高考,三年模拟”时一模一样。
谢谢你,考研的守护者。
我心中五味杂陈,川川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,却被江秋柏一瞥,立刻又乖乖地坐在台灯下埋头苦学。
我轻声表达了谢意,坐在川川旁边,他则坐在我的身旁。
真是愉快,又是一个如坐针毡的两小时。
“你报考的是什么专业?”
“教育学和历史。”
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,他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笑意,“如果有机会,回母校教书吧。”
一时语塞,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决定开口。
“说起来有些羞愧,我可能……做什么工作,就会遇到什么困难。”
“嗯?”他眉头微挑,显得有些疑惑,那模样颇为迷人。
“就是……我大二时想成为导游,证书拿到手后疫情就爆发了。毕业后在辅导机构担任老师,眼看就要转正,双减政策却出台了。大三开始考研,已经陪跑了两次,今年是第三次。”
江秋柏陷入了沉默,川川虽然听不懂,但也随着沉默。
空气中弥漫着几秒钟的寂静。
他最终轻咳一声,“重……在参与。”
感谢你,这安慰的话语让我感到温暖。
当年高考时,你也是这么说的。江秋柏是一个非常负责任的班主任。
我们班级如同班级中的拖油瓶,因此领导才敢将我们这群“问题儿童”交给一位新来的教师带领。
江秋柏虽然年纪轻轻,却对各门学科了如指掌,常常在他的课堂上为我们讲解数学题。
后来我虽然只考上了一个不入流的本科院校,但如果不是他,我现在可能只能在工厂里拧螺丝。
好吧,现在的生活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。
“又走神了?”那充满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。
我如同被电击一般猛地一震。
余光中,川也似乎也受到了惊吓,随即开始奋笔疾书。
我,「……」
真是的,小朋友你也跟着我一起走神?
但是,两个小时的时间为何如此漫长?
还有,我明明是来辅导小学生写作业的,怎么变成了我在刷政治题啊喂!!!
江秋柏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,「是不是应该给温老师一些激励政策?」
他嘴角微勾,给人一种斯文败类的感觉。
直觉告诉我,情况不妙。
“记得当年,我没收过一个本子么?”
本子……
怎么还保留着?
我看着他,仿佛遭受了五雷轰顶。
“夏·梦殇泪·冰蝶?”
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本子,页边已经卷曲,一看就是历经多年。
温知夏,你完了,你这一生就被钉在了耻辱柱上。
我冲过去抢夺,今天必须销毁这个证据,它绝对不能留下!
然而,江秋柏的速度比我更快。
“你讲不讲武德!”我震惊地喊道。
会有人把保险柜放在卧室里吗?
会有人把一个巨大的四四方方的保险柜放在卧室里吗??
会有人用六位数密码的保险柜锁住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吗???
他挑了挑眉毛,「等你考上研究生了,就还给你。」
一口气卡在了我的喉咙里。
“江老师,您对法律有所了解吗?”我平复了一下呼吸,说道,“非法占有他人财物,是触犯法律的行为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他仿佛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,“那你去报警吧。”
我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。
“但是,如何证明这属于你呢?只能让警察叔叔仔细审查一番,探究其中的主角是否真的是你?”
“主角的名字是什么来着?夏·梦殇泪·冰——”
我紧抱着他的大腿,听到自己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,“求求你,别再说了……”
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,95后都经历过一段非主流的岁月。
不幸的是,我的非主流时期被江秋柏清晰地记录下来。
在玛丽苏文化盛行的年代,我为自己取了一个极为“美妙”的名字,在文字中,与冷酷无情的男主角爱得死去活来。
对了,江秋柏的名字也出现在故事里。
他是那个每天刁难女主角,最终被男主角一脚踢飞的配角。
为何要用“们”?因为我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写出他的全名,只能偷偷摸摸地使用一些“小江”、“小秋”、“小柏”这样的称呼。
这本惊世骇俗的作品原本只在女生之间流传,但不知怎的,最终落入了江秋柏的手中。
我还记得他当时叫我去办公室谈话时的表情,嗯……就像便秘一样。
最后,我不得不抄写了一整本政治教科书。
之后,这本书便停止更新了。
不参加同学聚会,还有一个原因,就是为了躲避他,毕竟……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贺雯笑得喘不过气来,喝了一杯啤酒才缓过劲来,“相信我,在小红书上发帖,肯定能火。”
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,她才慢慢停止了笑声。
“说实话,老江保留那本小说,可能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,为何会两度踩到狗屎运,三次被男主角痛击,四次家族陷入破产,五次被流放到非洲…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贺雯边说边笑个不停。
我用手遮住脸庞。
夏·梦殇泪·冰蝶ţṻₓ,你真是个糊涂虫啊!!!
“不过,这么多年过去了,老江肯定不会和你计较。”贺雯笑够了,开始进行分析,“而且每年的同学聚会,就你没参加,他可能以为你还在记恨他,这不就是想尽办法和你建立联系吗。”
“我们毕竟也是老江带的第一批学生,他挂念我们,也是情理之中的事。”
“而且,马上又要举行同学聚会了,这次,你去吗?”
这是一个世纪难题。
我叹了一口气,本来每年分班,和高三的同学就不太熟悉,总有人打小报告,江秋柏又总是针对我,再加上那本小说的事情,我对同学聚会就更没有兴趣了。
“再说吧。”和贺雯喝完酒,我们一同乘坐公交车回家,她家就在我家前几站,非常近。
夜晚的公交车依旧熙熙攘攘,热闹非凡,我好不容易挤到了一个座位,抓住了吊环。
我的目光掠过车厢后排,眼睛瞪得大大的。
这是怎样的巧合?一周内三次偶遇???
“天哪,老江?”贺雯低声在我耳边说。
“你别过去,别过去……”我低下头隐藏自己,拼命拉着贺雯。
“放心放心,我不敢。”
“哈?”
这位朋友,刚才不是还把江秋柏描述得温文尔雅,知书达理,重情重义吗?
“我也害怕他。”贺雯和我一起装作鸵鸟,“他不笑的时候,太可怕了。”
“那目光如同利剑般扫过,我几乎要屈膝跪地……”
我,困惑地问,“你不是每年都参加同学会吗?”
贺雯的声音压得更低,仿佛在诉说一个秘密,“敬酒总是班长先行,我们这些凡夫俗子,怎敢直视那高高在上的威严?”
我下意识地抬头向后望去,猝不及防地与江秋柏的目光相遇。
糟糕,糟糕,糟糕!!!
“夏夏,我到家了,不陪你了,再见。”贺雯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。
“等等,等等!”
我随着人流想要跟上。
步行回家,或许也是个选择。
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剧痛,我抬头一看。
什么?手腕卡在吊环里了???
后门关闭,贺雯在下面向我挥手,仿佛在进行最后的告别。
背后的目光如同沉重的锁链,手腕也被卡得越来越紧,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。
糟糕透顶,一切都完了。
我低下头,或许还有一线希望,他可能是回学校的吧?学校的公交站在我家前一站,他可能马上就要下车了。
车门一次又一次地开启,又关闭。
身后那个身影始终静如止水。
直到公交车到达终点站。
“怎么不下车?”江秋柏的声音与司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。
我不敢直视他,将目光转向司机,带着哭腔,“我被卡住了。”
“小姑娘,这个吊环就送给你了。”司机擦去额头的汗水,语气中带着一丝豪迈。
他只是用螺丝刀简单地拆下了吊环……
我感到茫然,“师傅,这环还套在我手上呢!”
“那我也无能为力,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。”司机关上车门,结束了一天的工作。
手腕上凭空多了一个奇形怪状的“手镯”,我欲哭无泪。
脑袋被轻轻拍了一下,“走吧,我带你去消防站。”
江秋柏走在我前面,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。
我心中充满了不服,紧随其后,质问道:“你为何不下车?难道你只是想看我出丑,对吗?若非你,我怎会——”
“你在说些什么?”江秋柏一脸困惑地望着我,“我的公寓就坐落于此。”
我,哑口无言。
英勇的消防员为我解开束缚,带着一抹笑意询问:“是公交车上的乘客吧?”
我捂着红肿的手腕,好奇地问:“你是如何得知的?”
“你是这个月第五位,上次我们还解救了一个地铁乘客。”
我,再次无言以对。
江秋柏在一旁低声轻笑。
我怒目而视。
说来奇怪,他平日里不苟言笑,显得格外严厉,但一旦露出笑容,却又显得温文尔雅,放荡不羁,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,却又奇异地和谐。
突然间,我心中的怒气消散了。
“跟我来,我开车送你回家。”
我紧随其后,疑惑地问:“你有车为何还要乘坐公交车?”
“为了节能减排,倡导低碳出行。”
我,无言以对。
江秋柏的座驾是一辆普通的SUV,车内装饰却异常整洁。
我在副驾驶座上折腾了半天安全带,最终无奈放弃,“你这车是不是该换了?”
“我检查一下。”他靠近我,伸手去拉我右侧的安全带,一股清新的皂香扑鼻而来。
我的脸颊突然变得火热。
他离我如此之近,让我感到极度不适,我也手忙脚乱地在座椅下方寻找调节开关。
“搞定了。”他拉出安全带。
我也恰好找到了调整座椅的开关,按了下去。
咔嗒一声。
下一刻,我平躺在座椅上,副驾驶座椅变得异常平坦。
他微微一愣,转头看我。
我欲哭无泪,对江老师说:“你这车似乎与我相克。”
他忍俊不禁地扶我起来,调整了座椅角度,但我明显看到他眼镜片下隐藏的笑意。
“江老师。”路上太过寂静,我又轻声呼唤他。
他卷起袖口,露出一截胳膊。
“嗯。”他回应道。
“你为何至今仍旧孤身一人呢?”镜片在灯光下闪烁,他忙里偷闲地瞥了我一眼,“你认为呢?”
我紧握着安全带,诚实地回答,目光投向车窗外那闪烁的霓虹灯。
“肯定是因为你既严厉又忙碌。”
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声的“嗯”,“我会努力改正的。”
我再次偷偷地瞥向他,他专注而认真地驾驶着车辆,突然间感觉仿佛多年未见,他似乎依旧保持着往日的模样,但又似乎有所不同。
母亲又在追问我的进展。
“妈,他是我高三的班主任,班主任你明白吗?”我在客厅里疯狂地转圈。
“现在又不是高三,而且他只比你大五岁!”母亲挥舞着扫帚,在客厅里紧追不舍。
“这不一样吗?一日为师,终生为——啊——”
扫帚的柄重重地落在我的臀部。
“夏夏,你不明白妈妈的意思。”母亲坐在沙发上,语重心长地说,“我们家这两年才好不容易好转,无论你是考研还是考公,我都不会阻拦你,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,找到一个可靠的人。”
我捂着臀部,“那也不一定非得是他啊,你再给我介绍一个,我试试。”
“必须是他。”母亲突然站起身。
我退后两步,心中惊慌,难道我妈还有恋师情结?
母亲似乎还想说些什么,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,“算了,你先相处看看吧。”
“你妈那是什么意思?我怎么没听明白?”贺雯和我一同逛商场。
我喝了一口奶茶,摇了摇头。
“和老江谈恋爱?”贺雯想了想,然后身体一颤,“老江知道你妈妈的意思吗?”
我嚼着珍珠,又摇了摇头,表示不清楚。
贺雯突然停下脚步,“我觉得老江应该不知道,而且他肯定对你没有兴趣。”
她轻轻一指,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,引领着我的目光穿越,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我们上次相遇的餐厅,那透明的落地窗如同水晶般清澈,精致的二人座仿佛为浪漫而生。
在他对面,端坐着一位风韵犹存的成熟女性。
“老江真是神速,又相亲了。”
江秋柏依旧身着那套儒雅得体的西装,佩戴着温文尔雅的金丝框眼镜,时而点头微笑,从他那从容不迫的神态中,似乎对那位相亲对象颇为满意。
我紧握着手中的奶茶杯,视线却不禁飘忽,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感。
“夏夏,”贺雯如同蝴蝶般绕着我翩翩起舞,最终轻捏起我的脸颊,“你不会……?”
我拍掉她的手,坚定地说,“我对那些老男人没兴趣。”
又是周末,又到了给川川补课的时间,想起江秋柏的面容,心中不禁生出一丝不愿前往的情绪。
在给萍姐的对话框中,请假的话语打了又删,最终在等待中收到了一条消息。
江秋柏发来信息,“川川已经被我接到学校了,你来吧。”
我停顿了一下,本想回复拒绝。
江秋柏紧接着又发来了一条消息,“别忘了带上书。”
我望向一旁堆积如山的书籍,心中暗自感慨,更加不想去了。
一中高三的学习模式极为严格,周六考试,周日讲评试卷,与我当年的经历如出一辙。
在感慨中,我不知不觉来到了江秋柏的办公室,他现在的地位不错,拥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。
“来了。”他抬眼看着我,站起身,递给我一杯矿泉水,“跟我去监考。”
我疑惑地问,“?”
川川抱着自己的作业本,乖巧地跟随着,朝我眨了眨眼,“舅舅担心我们把他办公室的东西弄乱。”
我无言以对,只能沉默。
我和川川,就像他的影子,默默地跟在他身后,一路上遇到其他班的老师,他总是礼貌地点头致意。
我注视着他的背影,那衬衫西裤,连衣领的褶皱都熨得无懈可击,这样一丝不苟的人,与我完全是两个世界——
“啊——”我轻抚着撞到的鼻子,小声惊呼。
他转过身,镜片反射着光芒。
我悄悄地收回了脚,他的皮鞋后跟上,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足迹。
他似乎带着一丝无奈,叹了口气,然后指向后门,「找个空位坐下。」
班级里大约有四十名学生,因此后面留有很大的空间,我选择了角落里的两张空桌,与川川一同坐下。
江秋柏站在讲台上,严肃地讲解着考试的要点,面无表情。
前桌的男生突然转过头,对我眨了眨眼,「你是师母吗?」
我差点被呛到,急忙摇头否认,「我是他第一届的学生。」
男生似乎明白了什么,「我就说,老班这么严厉,怎么可能有妻子。」
我忍不住笑了出来,原来江秋柏在学生眼中也是这般形象。
川川在旁边捂着嘴,偷偷地笑着。
男生偷偷地拿出手机,继续小声说,「学姐,加个微信吧,以后方便请教。」
这个请求合情合理,我无法拒绝。
因为这个男孩子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,我立刻拿出手机,打开了二维码。
就在他快要扫描的瞬间,一双修长的手覆盖在男生的手机屏幕上,随即屏幕变黑。
我疑惑地问,「?」
男生的手机被拿走了,全班四十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这边。
我下意识地把手机藏进了桌肚,突然有种回到高中,上课玩手机被抓的感觉。
「放学找我拿手机。」那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虽然是对男生说的,但我也不敢抬头。
前桌的男生有些害怕地转了回去。
川川也低头玩弄着笔盖。
「试卷拿到了就考试。」江秋柏皱着眉头说。
四十双眼睛又整齐划一地转了回去。
身旁的身影依旧没有动,空气中的气压低得让人难以忍受。感到头皮发麻,最后我忍不住,默默地拿出了手机,递了过去。
收手机就收手机嘛,何必搞得这么严肃。
直至午后时分,手机仍旧未归我手,江秋柏不再监考,我和川川便在他办公室的另一张桌子上埋头苦学。
他正专注地批改试卷。
我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,他的衬衫卷起至恰到好处的境地,露出那简约而不失格调的银色腕表,指尖轻夹着笔,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禁欲气息。
镜片的侧边反射着光芒,他问道:“刷完题了吗?”
我低下头,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怯意。
真是奇怪,难道班主任的职业病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?
办公室内传来一声轻叹,接着是几声脚步声,面前的光线被遮挡了些许。
我抬头一看,依旧是那副金丝框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,他低头看向我,那一瞬间,我仿佛感受到了一种梦幻般的温柔,他说:“温知夏,你——”
紧接着,几声高跟鞋的哒哒声传来。
“江老师,这书没法教了。”几十份试卷被随意丢在办公桌上,散落一地,那明艳的身影哭得一抽一抽。
他们班的英语老师,身材丰满,有些面熟。
江秋柏愣了一下,然后缓缓蹲下身,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试卷,问道:“赵老师,发生了什么事?”
赵老师擦了擦眼泪,一五一十地讲述了考场上的事情,无非是不听话的学生作弊,被她逮个正着却死不承认,还敢顶嘴。
这分明是来告状的。
跟在她身后的男生满脸不服,辩解道:“我没作弊,试卷只是掉在地上,我捡起来而已。”
“试卷怎么会无缘无故掉在地上?你从考试开始就东张西望,我在讲台上看得清清楚楚。成绩差就算了,连道德品行都——”
“我说了我没作弊,要不然我们去调监控!”
江秋柏被他们的争吵弄得头疼,敲了敲桌面,站起身来,顿时挡住了从门口投来的光线。
“张镇,留在办公室等我。赵老师,我们出去谈。”
高跟鞋哒哒地跟了出去,顺便带上了办公室的门,我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,这么喜欢和女老师单独相处吗?
张镇,那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高个男生,身高一米八的他此刻却显得有些委屈,他抽了抽鼻子,目光落在我身上,随即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,微笑着说:“学姐,如果你愿意把你的手机号给我,等我拿到手机,我一定会立刻添加你为好友。”
我沉默了片刻。
“你真是个小英雄啊,小兄弟,”我边说边把薯片塞进张镇的怀里,“有空的时候,记得带我一起飞。”
“没问题,学姐,你玩瑶,就挂在我头上。”张镇自信地回答。
“那肯定能大杀四方,你负责杀敌,我负责欢呼。”我补充道。
川川站在一旁,笑得合不拢嘴,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。
办公室的门轻轻发出吱呀声。
我迅速从张镇怀里夺回薯片,藏进桌肚里,清了清嗓子,义正言辞地说:“我得好好教育你,在学校就应该有学生的样子,不要总是和老师顶嘴。”
张镇一脸茫然,“学姐,你刚才不是还和我一起——”
“还有,平时要专心学习,别总想着玩游戏,游戏能帮你提高分数吗?你有那么多时间,不如多花在学习上。”我打断他的话。
“学姐,你刚才明明——”张镇试图辩解。
“刚才什么刚才?都已经高三了,一点上进心都没有。”我打断他,转过头,看到江秋柏显得有些惊讶,“江老师,你结束了吗?我在帮你教育学弟呢。”
张镇这才回过神来,跟着转身,沉默不语。
川川捂着嘴,低头不敢说话。
江秋柏倚在门框上,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,空气中安静了几秒钟,最后他终于开口,“回班级去。”
张镇惊讶地抬头,然后像被释放的囚犯一样飞快地跑了。
空气中弥漫着安静,门口倒映出的身影显得格外修长。
我有些疑惑,“我以为你会训斥他。”
“你之前不是说我太严厉了吗?我不是说过我会努力改正吗?”江秋柏回答。
我愣住了,一时没反应过来,再看他时,他已经拉开抽屉,拿出了我那个专属的虎年吉祥手机。
“工作即将结束,我将带你去享用晚餐,你心中有何佳肴?”江秋柏的声音柔和得出乎意料,让人颇感不适。
我伸出手去接过手机。
嘶嘶——一条条信息在锁屏界面上如同烟花般绽放,伴随着手机震动得仿佛要燃烧起来。
贺雯:“夏夏,我思考了数日,你那天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对劲……”
贺雯:“不会吧,你真的打算涉足禁忌的师生恋吗?”
贺雯:“你不是曾说过,你不喜欢那些年长的男士吗???”
锁屏上一条条震撼的消息,以及对面的目光如同利剑般紧盯着。
手腕一抖,手机如同脱缰的野马,眼看就要坠落地面,却又稳稳地落入一双大手之中。
江秋柏捏着手机轻轻滑动,镜片反射着锁屏界面的消息。
耳根一阵发热,我伸手去抢夺。
“师生恋?老男人?”低沉的嗓音重复着这些关键词,如同羽毛轻拂耳畔,又增添了几分热度。
我感到一种仿佛被扒光底裤的羞耻,踮起脚尖夺回手机,又回想起那天他在餐厅会面的那位丰满女士,怪不得如此眼熟,原来就是他们班上的英语老师。
原来他钟情于这种类型。
我愤怒地咬紧牙关,“这与你有何相干?”
或许是被我的语气所震惊,江秋柏的身体微微一滞,然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,“温——”
我转身抱起书本,不愿再理会他,打算越过他离开。
门被轻轻关上,夕阳的光线被隔绝在外,屋内只剩下白炽灯的冷光。
“怎么了?”江秋柏垂下眼眸看着我,声音轻柔,“如果刚才让你感到不适,我愿意向你道歉——”
“江秋柏。”我抬头直视他,第一次直接呼唤他的全名,“你究竟把我看作什么?”
他微微一怔,目光转向我,我们的目光交汇。
白炽灯的光芒刺眼,我的眼睛感到酸涩,我转过头去,川川一脸困惑地望过来。
“实事求是地说,我们不就是普通的师生关系吗?”
“你之前询问我,为何不出席同学的欢聚?”我深吸一口气,目光坚定地凝视着他,字字铿锵,“你真的不明白吗?江秋柏,我不愿再见到你的面孔。”
仿佛能看见他眼中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碎,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,映照在他的镜片上。
他握着门把的手逐渐放松,嘴唇微启,“路途中,务必要保重。”
江秋柏后来转账给我,备注为补课费,但我并未真正教导川川,因此并未接受。
我编辑了一段文字,向萍姐提出了离职的请求。
我想,这段混乱的时光,终究需要一个圆满的句点。
在床上沉睡了数日,仿佛与世隔绝,直到母亲掀开被子,将我从床上唤醒。
“你为何不去给川川补课?”补课的机会是母亲帮忙找到的,她自然有权过问。
我轻揉着太阳穴,回答道,“已经辞去了。”
“你怎么可以说辞就辞?那江秋柏那边呢?你们是否还有联系?”
一提及江秋柏,我的内心便涌起一股郁气,思路也随之变得清晰,我抬头问道,“妈,给川川补课这份工作,是不是江秋柏在背后帮忙?”
怎会有如此巧合,他恰好是川川的舅舅?
母亲沉默不语,这便是默认。
“我们已经决裂,以后不要再提及他。”心中的烦闷让我夺回被子,将自己埋藏其中。
母亲站在床边,静默了片刻,最终叹了口气,“江老师,他真的是一个极好的人。”
我蜷缩在被窝里,一动不动,他一点儿也不好。
国庆节如期而至,不出所料,高三班长又一次在我家门口等候。
他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,“我要结婚了。”
我回应道,“……恭喜?”
他带着一丝失落,“同学聚会你会来吗?我希望我们的爱情能得到大家的祝福。”
手中的喜糖,话语已至此,怎能拒绝?
这或许是我毕业后,首次参与同学的聚会。
贺雯的脸上洋溢着喜悦,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,仿佛要将我拖入商场的购物狂欢之中,她兴奋地说:“同学聚会就像是一场炫耀的盛宴,我们必须装备齐全。”她一边说着,一边拿起一件抹茶绿色的连衣裙在我身上比划了两下,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挑选武器。
我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吊牌上,心中默默叹息,然后像放下沉重的负担一样,将那件连衣裙放回了原位。
“天哪,不会又是老江吧?他居然陪着那个相亲对象来逛街?”贺雯的声音低沉而急促,仿佛是一阵低语的风,在我耳边轻轻掠过。
我的目光穿过人群,看到了江秋柏依旧穿着那身衬衫西裤,显得斯文而得体,而赵琴则依旧是那一身红艳艳的丰韵,她的S型身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。
我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她手上的香奈儿包装袋,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失落,我垂下眼眸,拉着贺雯悄悄地从后门离开。
“夏夏……”贺雯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关切,但她还是顺从地跟着我的步伐。
“咦?江老师,这不是你的那个学生吗?”赵琴的声音清晰而尖锐,仿佛一把利剑直刺耳膜。
贺雯停下了脚步,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胳膊,然后恭敬地叫了一声,“江老师好。”
我也随着转身,低垂着眼眸,轻声说:“江老师好。”
在余光中,我注意到江秋柏的身影依旧静止不动。
而赵琴则显得饶有兴趣,她端着一副长辈的姿态,问道:“你现在是在读研究生还是工作?一切都还顺利吗?”她虽然只比我大几岁,但我心中冷笑,我不相信她真的不知道。
贺雯巧妙地岔开了话题,“江老师,下周的同学聚会你会去吗?班长说他要请客。”
“嗯。”江秋柏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,仿佛从天边传来。
“那真是太巧了,这次班级能聚齐了。”贺雯说着,脸上的神采飞扬。
我低下头,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。
皮鞋的鞋尖轻轻转动了一个方向,最后是一声轻轻的,“嗯。”
周末,川川悄悄地给我打电话,说他遇到了难题。
在再三确认家里只有川川一个人之后,我收拾了东西前往他家,毕竟,我对川川的喜爱是不言而喻的。
然后,顺便,我打算拿回那个本子。
“你舅舅怎么不教你?”一进门,我就好奇地问。
川川睁着无辜的大眼睛,回答说:“舅舅说把解题思路给我,但我看不懂。”
“难以理解吗?”
我接过试卷,那是一道俗套的小学奥数题目——鸡兔同笼。
江秋柏的字迹如同流水般在旁标注了……二元一次方程。
我,「……」
川川继续用他那无辜的眼神指着大大的X,「舅舅为什么要用英语书写?」
确实,适合教导高三学生的,并不一定适合教导小学生,您何不直接列出微积分呢?
给川川讲解完题目后,我又出了几道同类型的题目让他练习,随后我便蹑手蹑脚地潜入了江秋柏的卧室,行为略显猥琐。
他常年居住在公寓,家中的卧室显得格外新颖,保险柜放置在床头,显得格外突兀。
在我苦思冥想密码许久之后,保险柜突然发出吱呀一声。
哦,原来它并未上锁。
里面随意摆放着一些书信,基本上都是学生的感谢信,以及贺卡等物品,从第一届的学生到这一届的,应有尽有。
我找到了自己那个泛黄的笔记本,如同失而复得般紧紧揣在怀里,同时我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。
一封感谢信,落款——我的母亲?
我的母亲曾给江秋柏写过感谢信?
这让我心中充满了疑惑,我伸手拿起那个泛黄的信封,它已经有些年头了。
我的心脏突然沉重地跳动,我缓缓拆开信件,感受着陈旧纸张的气息。
「川川,家里有人来访吗?」大门被关上,传来了那熟悉的低沉嗓音。
川川在客厅,显得异常紧张,「没,没有啊,舅舅,你怎么突然回来了?」
我的心跳得更快,我还没来得及看信件,就匆匆将其夹在笔记本中,找了个衣柜藏了进去。
我默默祈祷,他只是回来取些东西。
「有人进过我的房间?」卧室门被推开,江秋柏的声音异常清晰。
川川跟在旁边,结结巴巴地说,「不,不知道……」
紧接着,柜门被拉开,四周一片寂静。
我缩着头,不敢发出任何声音。
过了一会儿,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在我面前,「出来。」
轻轻抿了抿嘴唇,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,借助他的力量,我爬了出来,站得笔直,而柜子里整齐叠放的衣物却变得皱皱巴巴,如同被风霜侵蚀的秋叶。
我将笔记本紧紧藏在身后,低声说道:“对不起……”
他身上特有的清新皂香如同春风拂过,他那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,最终缓缓地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我正要找你,有东西要给你。”
眼前摆放着一件包装精致的连衣裙,抹茶色,正是那天贺雯看中的那件。
“之前补课费你没有收,所以我给你买了这件衣服。”他轻轻推了推眼镜,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。
我低下头,心中明白这件衣服的价格远远超过了补课费,如同高山与深谷的差距。
我起身整理东西,说道:“不用了,还是退了吧,谢谢你。”
他宽阔的胸膛挡住了我的去路,他离我极近,低头凝视着我,眉头微微皱起,问道:“你在闹什么脾气?”
闹脾气?
我也没有资格闹脾气,只觉得胸口如同被巨石压住,眼睛感到干涩。
江秋柏没有动,让川川回屋去了,客厅与阳台相连,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,刺眼得如同利剑。
“温知夏。”他的手臂支撑在我身后的门框上,视线所及之处,他的喉结微微滚动,说道:“我们都是成年人,我不相信,你不明白我的意思。”
我的脑袋一片混乱,抬头看着他,似乎真的不太明白他的意思。
“我给你考虑的空间和时间,但你不要将我推开。”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恳切的请求。
江秋柏的眉眼真的很迷人,尤其是当他深情地注视着我的时候。
下一秒,我的包毫不留情地砸在了他的头上,眼镜瞬间飞了出去,他踉跄了几下,跌坐在沙发上,显得十分狼狈。
嗯,我下手很重。
“江秋柏,你还要不要脸?想搞师生恋就算了,你还想让我做小三?”
我气得胸膛剧烈起伏,过去捡起自己的包。
大概他的眼镜度数不低,眼镜飞出去之后,他有一瞬间的迷茫。
“什么小三?”
「我原以为你是个为人师表的楷模,现在看来,你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!」我轻蔑地将包搭在肩上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「你和赵琴之间的勾当,别牵扯到我。」
「赵琴的事,与我何干?」他紧握我的手臂,眉头紧锁,一脸困惑。
「江老师,话若说得太透彻,就失去了神秘感。」我试图挣脱他的手,却未能如愿,我怒气冲冲地低吼,「放开我!」
江秋柏借助力量站起身,靠近了我,他的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清澈,他凝视着我,耐心地解释,「赵琴已经步入了婚姻的殿堂。」
哼。
我冷笑一声,「你自己插足他人婚姻,别拉我下水。」
他用一只手挡住了我即将砸向他的包,咬紧牙关,「我的意思是,我和赵琴之间清清白白,你看到的一起逛街,是为了给校长准备生日礼物,是高三组的老师们共同出资购买的。」
四周一片寂静,川川偷偷打开门,一接触到我的目光,又迅速地将门关上。
我的双腿有些颤抖,但嘴上依旧不饶人,「她每次见你都打扮得花枝招展,你怎么可能不动心?」
他松开了我的手腕,揉了揉眉心,显得有些头痛,「英语组的老师们,哪个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?」
我一时语塞,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。
「你……这是典型的刻板印象……」
江秋柏苦笑不得,「不生气了吧?来帮我找眼镜。」
我凝视着那副破碎的眼镜,陷入了深深的沉思。
「对不起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」我一边颤抖着给他的伤口涂抹碘伏,一边不停地道歉。
江秋柏靠在沙发上,抬头笑了笑,「我没怪你。」
原本戴着眼镜的他显得格外禁欲,如今眼镜不在,他的目光毫无顾忌地在我身上游走,让我感到一种如同裸露般的不自在。
我咽了咽口水,迅速跳开,「你不会在我高三的时候就对我……」
怪不得总是让我去办公室抄写政治课本。
手腕被猛地拽回,头部遭受了粗暴的蹂躏,他在我的头顶发出了一声叹息。
「你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?未成年人禁止早恋,我还没堕落到那种地步。」
「哦。」
最终,他在我额角贴上了一颗爱心形状的创口贴,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这场景有些荒诞。
「以后有什么事就说出来,别闷在心里。」江秋柏无奈地叹了口气,像盲人一样摸索着桌上的钥匙。
我急忙递给他钥匙,「你的视力是多少度?」
「五百。」
嗯,半瞎,这恐怕是会遗传的吧。
「走吧,我开车送你回家。」
「不了不了不了。」为了小命着想,我抓起包,拎起包装好的衣服,冲出了门外,「同学聚会上见。」
回到家,妈妈还在店里忙碌,尚未归来。
我急忙翻找包里的笔记本,那些泛黄的书页,江秋柏还算有良心,虽然看到了,却没有夺回去。
那些稚嫩的笔迹,我翻阅着,不由自主地笑了,他总是训斥我,而我在书中还加了一个剧情,让书中的老师罚他抄写了十本历史书,结果这本笔记本被发现,我就被罚抄了。
真是风水轮流转啊。
突然想起了什么,我在书页中翻找,又在包里查看,感谢信封被拆开,里面是几张薄薄的感谢信,妈妈的字迹,从高三毕业一直到去年,都整整齐齐地叠放着。
「江老师,夏夏同意去上大学了,真的非常感谢您!——2017」
「江老师,大学学费我会尽快凑齐还给您,夏夏那边我听从您的建议,没有告诉她。真的非常感谢您!——2018」
「江老师,夏夏还是有些叛逆,我劝她回母校看看,她不愿意,我会好好劝劝她的。——2019」
「江老师,现在家里条件好多了,夏夏这两年似乎也走出了阴影,非常感谢您!——2020」
“江老师,夏夏学成归来,却遭遇学业上的重重挫折,这段时间情绪颇为低落,不知能否请您指点迷津。——2022年”
我的手轻轻颤抖着,紧握着这封信纸,如同紧握着过往的回忆,它们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。
我曾天真地以为,高三的毕业典礼,是人生新篇章的序曲,却未曾料到,那竟是我人生中最昏暗的篇章。
家中经营的超市,我父亲在独自驾车送货时,不幸遭遇了车祸。
当我得知这一噩耗时,高考已然落幕,而父亲也已离世一月有余,母亲一直将这悲痛的消息深藏不露。
成绩公布后,我只得到了一个勉强够上末流本科的分数,我心生放弃,家中经济拮据。
后来,我与母亲发生了争执,独自一人在运河边坐了整夜,目睹行人匆匆而过,目睹霓虹灯的闪烁与熄灭,是江秋柏找到了我。
他坚定地对我说,“温知夏,你必须继续你的学业。”
回家的末班车早已停驶,那时他还未购置车辆,便陪我在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度过了漫长的一夜,我们沉默不语,只是静静地陪伴着彼此发呆。
直到天色渐明,他才轻声说道,“你的母亲需要你。”
这便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,自那以后,我们便再也没有相见。
原来,当年我能从那段黑暗的日子里挣扎着走出来,是因为有人在背后默默支持,只是我从未回头去发现。
手机轻轻震动了两下,是江秋柏发来的消息,“你到家了吗?”
我凝视着对话框,陷入了沉思,良久之后,我缓缓回复,“嗯,我到了。”
对方几乎是立刻回复,“早点休息。”
我在对话框里输入又删除,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询问,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退出,似乎那些问题已不再需要答案。
手机再次震动了两下,是张镇发来的消息。
他时常像讲述古老传说般,向我娓娓道来他在学校的日常,似乎并不期待我能有所回应。比如那天,英语老师向他道歉,承认自己误会了他;比如前几天,他总是抱怨江秋柏脾气暴躁,总是板着脸;又比如刚刚,他说江秋柏来到班级巡视晚自习,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。
我能想象他故作严肃,如同一位威严的将军站在讲台上的模样。
我手托着腮,嘴角不自觉地上扬,给张镇发了一条信息,「别沉迷手机,专心学习。」
毕业多年后,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,贺雯显得比我还要兴奋,一大早就来到我家开始精心打扮。
「老江人不错,如果你对他有好感,不妨试一试。」贺雯拉开车门。
「等考研结束后再说吧。」我提着裙角,优雅地下了车。
酒店装潢华丽,班长预订了一个包厢,他的妻子曾是我们的语文课代表,两人可谓是天作之合。
同学们陆续到来,有的面孔熟悉,有的毕业后变化巨大,但江秋柏始终没有出现。
我低头查看手机,给他发送了一条消息。
「温知夏?真的是你?」一个女生热情地拍拍我的胳膊,「这么多年,你终于愿意来了。」
我记得她,那个总是喜欢打小报告的小绿茶。
我淡淡地回应,给自己倒了一杯水。
周围的同学们也纷纷附和着打招呼,说这么多年没见,应该罚酒。
「那会儿毕业后,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,我还以为你会从此一蹶不振。」绿茶眨着眼睛,笑容看似无害。
我倒酒的动作一滞,酒液洒出了一些,周围突然变得安静。
我抬眼看她,她依旧是那样,毫不掩饰地挑衅。
「我记得那时候,班里的传言沸沸扬扬,大家都很担心你。」她轻勾唇角,「哦,对了,你后来去上大学了吧?」
贺雯按捺不住,「你这是什么意思?」
“咦?难道这个话题还是禁忌吗?”绿茶眨巴着她的眼睛,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天真无邪,“我原以为温知夏已经释怀了呢。”
真的释怀了吗?确实已经释怀。
揭开那未愈的伤疤会痛吗?当然会痛。
我紧紧握着酒杯,手指因用力而变得苍白,我深吸了一口气,缓缓说道,“麻烦你——”
“道歉。”
在包厢门口,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响起。
众人的目光随着声音的方向望去,江秋柏换上了一副新眼镜,他那严肃的眉头紧锁,依旧保持着他那一贯的严厉。
绿茶眨了眨眼,显得有些迷茫。
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过来,抿了抿嘴唇,再次强调,“给她道歉。”
包厢内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,我低下了眼睑,试图隐藏眼中的泪光。
绿茶犹豫了片刻,最终还是低下了头,轻声说道,“对不起。”
手中的小酒杯在这一刻破碎,碎片刺入肌肤,迅速渗出了鲜红的血液。
“夏夏……”贺雯焦急地呼唤。
江秋柏迅速抓住我的手腕,急忙抽出一叠纸巾压在伤口上,“跟我去医院。”
我踉跄地跟着他走到酒店门口,一辆黑色的SUV静静地停在路边。
我停下了脚步。
“温知夏?”他转过头来看着我。
“江秋柏。”我吸了吸鼻子,眼泪在这一刻终于无法抑制,“你能抱抱我吗?”
医生正细心地处理着我的伤口,虽然手上的疼痛依旧,但内心却不再感到悲伤。
五年前,江秋柏带我离开了那深不见底的江边;五年后,还是他,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坚强。
我不禁再次看向他的侧脸,命运真是神奇,我们竟然再次相遇。
他轻轻地揉了揉我的脑袋,声音柔和,“还疼吗?”
我摇了摇头,手上已经被医生包扎得像个白色的粽子。
再次坐回副驾驶的位置,他靠近我,帮我系上安全带,“现在送你回家?”
我继续摇头。
踏上归途,若被母亲瞥见手上的伤痕,恐怕难以自圆其说。于是我编辑了一条信息,向母亲告假,随即转向江秋柏,轻声说道:「去你家吧。」
他的眼镜片在光线下闪烁着明暗交替的光芒,他紧了紧下巴,「好的。」
江秋柏的公寓是一间简约的单室套,以灰白为主色调。我环顾四周,转头问他,「我能睡床吗?」
他的目光收敛,喉结轻轻滚动,「你真的打算在这里过夜?」
「不然呢?」我毫不犹豫地走向那灰白相间的床单,坐了下来,对他露出一抹微笑,「要一起睡吗?」
他的手指先是蜷缩,然后又放松,最终他走过来,膝盖轻轻抵在我的腿侧,靠近我,声音低沉而压抑,「温知夏,我已不是那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,你别挑逗我。」
我迎上他的目光,透过镜片,仿佛看到了一头猎物,充满了侵略性。
我伸手摘下他的银框眼镜,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惊讶,以及那一刹那的迷茫。
闭上眼睛,我轻轻地吻了上去,唇间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,真是奇怪,江秋柏从未在我面前抽过烟。
侵略如潮水般涌来,我环抱住他的脖颈,他的大手顺着我的衣摆滑至肌肤,我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。
「你儿子来电话了——」手机突然剧烈震动,音量大得惊人。
江秋柏的身体一僵,放开了我,面色复杂地盯着旁边的手机。
我,「……」
忘记调成静音了,这么一闹,他的心情肯定受到了影响。
我尴尬地拿起手机,刚接通,就听到母亲那独特的大嗓门,「怎么突然要去贺雯家住?你不是参加同学聚会吗?让贺雯接电话。」
我感到头皮一阵发麻,结结巴巴地回答,「她,她在洗澡……」
母亲怀疑了片刻,「你不会是跟哪个野男人回家了?」
我,「……」
抬头看去,江(野)秋(男)柏(人)正揉着眉心,无奈地笑了笑,接过手机,温和地说,「阿姨,是我。」
电话那头,沉默如同冬日的霜冻,几秒钟后,传来了母亲抑制不住的喜悦之声,「江老师啊,这几天就别让夏夏回来了。」
电话突然挂断,如同断线的风筝。
我,「……」
亲爱的母亲,您真的没事吗?
手机被随意地抛在一旁,江秋柏的衬衫如同被风吹皱的湖面,领带也如同斜阳下的柳枝,随意地歪斜着,他的眼睛微微眯起,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。
我低下头,喉咙里不自觉地吞咽着,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。
刚才的气氛如同完美的乐章,如果现在再来一遍,似乎有些过于刻意……
「看你精神得很。」他轻轻摘下领带,嘴角挂着一抹笑意,「有些东西想给你看。」
神经紧绷,他递过手机,我紧抿着嘴唇,难道我们要一起观看什么爱情教育片吗?
我紧握着衣角,小心翼翼地爬上床,被窝里一片漆黑,只有手机屏幕散发着明亮的光芒。
我再次吞咽着口水,努力压制着内心那股隐隐的激动。
他那修长的指尖轻点屏幕,打开了一个……文件?
好吧,即使是小h 书也能接受——
「来,背一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。」
我,「?」
经过三个月的艰苦训练,我终于拿到了A 大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,江秋柏似乎比我还要兴奋,特意下厨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满汉全席。
我弯起眼睛,从背后环抱住他,「江老师,我干脆到时候不住宿舍了,住你这儿吧。」
「行。」
他答应得如此干脆,让我有些意外,毕竟他总是用婚前不能同居之类的话来搪塞我。
他摘下围裙,挽起袖子,「挑个日子吧。」
「什么日子?」我一脸茫然。
「婚前不同居。」他挑起眉毛,嘴角再次勾勒出那斯文而放荡的笑容,「你觉得是什么日子?」
哦,原来是结婚啊。